醉乡路冷

秘密--5.(附番外1.)

秘密--5.

 

 

午后两点整,茗仔与这片秀丽风光作完了最后的告别。车子行驶在松软的泥地上,带着他的行李与他这段日子积攒的回忆。

新剧定档三个月后播出,宣传活动还在筹划之中,在那之前,他有了一段相对宽松的私人时间。他决定先回家看看,接着就在境内来一次短途旅游。

 

到家了,首先迎接他的是院子里的两棵梨树,那是他爹退休后闲着无聊自己琢磨着种下的。前年过年他回家,梨树看着还是矮墩墩的树苗,现在居然也结出小悠悠的果子了。

“能吃吗?”他问他爹。他爹一脸嫌弃地回答:“戆大啊侬,噶小哪能吃啊,当心涩嘴巴!”

 

他悻悻地转去扑他娘,他娘正织着毛衣,手势灵活宛如能工巧匠,见到他回来了,停也不停地大声吩咐:“手洗了伐,快点去洗手!”

他只好继续转去洗手。洗手池上摆着一瓶威露士,瓶身上印着一排红字:买一赠一。

他想到剧组的姑娘们常围在一起讨论哪个洗手液的香味好闻,全是他听也没听过的牌子,他想着他娘或许会喜欢,就各个牌子都网购了一瓶往家邮,结果,他娘还是更待见超市。

 

茗仔有一点莫名的忧伤,开了水龙头冲把脸,出去后发现爹和娘都不见了,他吸吸鼻子,厨房那里飘来了油烟味。他跑过去看,看到他爹手里提着一条肥鱼正待下锅,他娘站在边上指挥“先放葱再放姜”。父母的背影让他回到了他的童年:每天放学后他跑回家,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的画面。

茗仔露出笑容,卷起袖管走进去说“我来吧”。

 

没过多久,三菜一汤上桌,父母将茗仔包夹,三个人坐在饭桌旁享受茗仔的劳动成果。

从父母的表情中茗仔大概可以知道他们对自己手艺的评价,但还是鲜格格地开口询问“味道怎么样啊”。

“饿不死就好。”他娘施施然地说。

“嗯,饿不死了。”他爹附和。

这一刻茗仔深切地觉得他跟他爹和他娘,真不愧是一家子。

 

吃过饭,茗仔将行李搬到自己的房间。虽然常年在外,但老家总有一间房是属于他的,他随时随地可以回来。房间空气干燥,散发着一股艾叶的味道,他打开窗,阳光照射进来,家乡的风也跟着进来,他大口地呼吸,觉得回家真好。

 

床铺很洁净,床头柜上放着他的照片,那是他第一次拍艺术照,效果极为理想,当他得意洋洋地跟他娘炫耀时,他娘却比他更为得意:“儿子像娘,你这是托我的福啊哈哈哈”。而多年以后某个家伙居然跟他娘有相同的论调。那个一口白牙的家伙指着他跟他娘的合影说“真的很像诶,眼睛同嘴巴啊,还有脸型都几似的喔”,他说阿茗,你真的要感谢auntie啊。

 

其实就算那个家伙不说,他都会感谢生自己养自己的娘。小时候,他爹跟他娘从没有因为他读书差而责骂他,到他当演员,他们也没有因为聚少离多而埋怨他,他知道他们是发自内心地爱着他,他也是一样。

 

他在他阔别已久的床铺上睡了个午觉,踢没踢被子他全然没有印象了,醒来以后他只看到他那位宛如能工巧匠的娘亲,正坐在他的床头织着毛衣,安安稳稳地,全神贯注地,唇边浮着美丽的笑容。

 

晚上,他爹一个人在客厅看球,他跟他娘躲在房间聊天。他把拍新戏时发生的一些片场趣事讲给他娘听,又把剧照给他娘看,在他的耐心述说中,他娘知道了什么叫“蜜蜂”组合,知道了他在戏里是个倒霉的臭小子,而他在戏里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他们剧组年龄最小的。

 

“她是混血儿吗?”他娘说:“长得好像洋囡囡啊。”

“不是吧。”他说:“她好像是新疆的。”

“哦。”他娘点头,手指在平板上划动两下,点着一个紫衣少年问他:“这是谁啊?”

他抿了抿嘴唇,告诉他娘:“这个是,大师兄。”

 

“这个男小孩帅的。”他娘眼神发亮:“他多大,跟那个洋囡囡差不多吗。”

“比我大。”茗仔郁闷地回答,他突然对人生产生了强烈的怀疑。

 

他娘一听,立马定睛凝神,盯着他细细打量,他以为他娘要说什么暖心的话,结果他娘只说了三个字:看不出。

 

他顿时更郁闷了。夺过平板嚷嚷:“你别看他看起来好像很小样,其实他不笑的时候很显老的呀!”

“可他一直都是笑的呀。”他娘反驳他,连续划动屏幕叫他看,每张照片上的紫衣少年,的的确确一直都是笑容灿烂。

 

“能笑的这么开心,这个男小孩肯定人蛮好的。”他娘说。

“没什么好的......”他嘟囔。

“你是不是熬不得人家比你帅啊~”他娘听到了,存心打趣他。

“他哪里比我帅了?!”他一听就跳脚,两只圆眼睛瞪的更圆更大了:“我才是你儿子啊!”

 

他娘看着他这副可爱的样子,好像看到小时候的他,为着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耍无赖的样子:小时候他的脸比现在圆,嘴巴小小肉肉的还老爱噘起来,喜欢挥舞着胳膊跺脚,哭的时候五官都挤到一起,让人又心疼又好笑。

 

长大以后他的脸还是圆圆的,嘴巴不太噘了,也再也没像小时候那样手舞足蹈了。他跟其他年轻人一样,不得不为了生计而奔忙。不同的是,别人有固定的休息天,他却永远也不会有。别人能潇洒地炒老板鱿鱼,他却无法因为一部戏他不是主角而跟老板说一句重话。即使拿着比普通人翻许多倍的报酬,他所获得的与所失去的,永远都是成正比。

 

茗仔不太明白怎么他娘突然就伤感起来了,他赶紧揽住她,轻轻揉捏她的肩膀。很快,她就恢复如常了。他知道她没有哭,就算有再大的痛苦,她也不会轻易掉泪的。这方面他们母子是一模一样。

 

临睡之前他特地跑到父母房门口去瞄了一眼,床头灯亮着,他爹捧着一本书,他娘则又织起了毛衣,样子挺恬静,于是他放心地返回自己的房间。

他翻出手机,有几个未接电话,全是推销的。没有新的短信。

香港跟这里没有时差,这里是深夜,香港那边也应该是万籁俱寂了。

这里有一个儿子跟一对父母,香港那里肯定也是一样的。

 

他轻呼口气,点开私密相册,那里存着他跟威廉唯一的私人合影,杀青宴晚上照的。他站在威廉的身边,威廉搭着他的肩,右胳膊闲散地垂荡在他的胸前,威廉的眼神很酷,笑不露齿直视镜头。相较而言,瞪大双眼鼓着腮帮的自己就显得稚气可爱了。

 

可惜他娘没看见这张照片,要不然,也就不会说那些话了吧。

他低下头,轻轻笑了起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秘密---

番外1.<威廉>

 

 

 

单看外表,威廉绝对不会被认作乖乖仔。没几个乖乖仔会像他那样又有耳洞又纹身,还时时刻刻潮人装扮。八卦杂志上有关他的一切,又恰好契合人们内心对他这类小明星的认知。有色眼镜最是害人,在香港打拼的那几年,威廉是很不如意的。

 

家人支持他换个环境,换种心情。威廉自小听母亲讲家乡的事,知道做人不能忘本,祖国大陆地大人多,潜力与见识都远远超越这片弹丸之地,威廉选择从首都重新开始。起步是不可避免的艰难,语言是他最大的难关,日夜苦练,咬到舌头是家常便饭。有时他觉得好笑,香港人有什么可自傲的,连普通话都讲不好,却还要去嘲笑字正腔圆的同胞。

 

托经纪人的福,威廉接到一些小规模的商业代言,日子过得不好不坏,赚到些钱就忍不住开始惦记自己的初心:音乐。找了朋友帮忙,租到间录音棚来练歌,没日没夜吃不好也睡不好,精神却是乐在其间。

 

录音棚向上两层有间物流公司,门面小到可以忽略不计。经理是个胖胖的眼镜大叔,穿着普通,表情冷淡。有次威廉在楼下跟他碰见,尝试着说声“嗨”,对方竟然视而不见,直接绕过他就上楼了。威廉笑了笑,并不很在意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操心,抽不出空来说声嗨又有什么关系。

 

日子如流水,流水带走坏运气。这一年,威廉得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机会。经纪人带着他去试镜,屋内空调打得很低,一套接一套的戏服却弄得他冷汗直流。经纪人摸着他的额头说“快热过火焰山啦大佬,你发烧怎么都不吭声啊”,他回以一个虚弱的笑“你能让试镜改期我就吭声啦,这下刚好‘热火朝天’咯”。经纪人沉默了一秒钟,笑着拍拍他的肩:“你火以后记得帮我签名啦。”

 

几天以后威廉去跟录音棚作最后的告别。经纪人早上跟他说“恭喜,你中标了”,叫他准备准备,晚上要带他去跟其他演员碰碰头,提前联络下感情。他马上就想到了这间狭小昏暗的录音棚,对他来说,这已不单单是他练习的地方,这里就是存放他信仰的天堂。他在房门口伫立了许久,带着虔诚而留恋的目光,将房门锁上。

 

走到楼梯口时他看到了一个人,他扬起笑脸跟对方说声“你好”。

你好,再见。

或者再也不见。

这次,对方依旧对他视而不见。

 

生活就是这样,有些人注定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。这个世界忙忙碌碌,每天都有人擦身而过,谁知道自己会跟谁在哪里遇见,又在哪里失散呢。

 

华灯初上,某间KTV包厢内,威廉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到达。灯光晕黄,电视大屏幕上陈列着一长串的歌单。威廉一页一页翻看着,凝望着,翻到后来实在失去耐心了,他其实心里很清楚,这里面并不会有他想要看到的歌名。一个都不会有。

 

威廉低下头,默默地笑了。这时,包厢的门打开了。

威廉抬起头,一个高个子的靓仔向他走了过来......

 

 

 

 

<番外1.完.>


评论(15)

热度(76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