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乡路冷

晚熟--13.

晚熟--13.

 

威廉身强体壮,脚伤不到三天就已痊愈。又过了几天,让几位男士都心心念念的下矿戏,终于要正式开拍了。剧组出发前,丽颖挽着阿袁来送行,先是问候威廉的左脚,接着就祝他们开拍顺利,并再三强调要是在洞里发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(比如说野生瓜果之类的),一定要记得带回来有福同享啊。

 

这是拍戏啊大姐,又不是去探险野营。铭恩心里好笑。山洞里全是布景,全是道具,哪里来的什么野生瓜果。想着,忍不住调侃丽颖:“要不,您跟着一起来呗,要发现了什么好吃的,您不就可以第一时间享受咯。”

丽颖当即看着他笑,回了他一句话:四个男人一台戏,你好好保重吧。

 

这句话听着耳熟,铭恩知道这是丽颖自己造的,铭恩也知道四个男人指的是威廉、茗仔,艺兴跟他自己,铭恩不知道的是,丽颖为什么会用这种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他,并且用这么充满同情的语气祝福他。

 

丽颖跟阿袁走后,铭恩也随着大部队一同出发。几个演员之中,艺兴走在最前头,背上一个硕大的皮革旅行包,威廉紧随其后,跟着就是茗仔。铭恩殿后。铭恩看到威廉手里握着一根光泽很好的绅士棍,这件东西在他们爬坡时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。

 

-----要进山洞,他们必须先翻越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头,连片的石阶铺陈其上,随意望一眼,是白茫茫的一片,石阶逐级递增,登的越高,就越有凌空驾雾的感觉。

铭恩没有恐高症,却也觉得越走,脚底就越是打颤,眼睛也没法完全睁开,因为睁的越大,即将飞仙的感觉就越明显。

 

铭恩仗着年轻灵活,决定先一鼓作气冲上山顶,再一口气冲下去。他一咬牙,脚步带块,超越了走在他前头的茗仔和威廉,径直来到了艺兴的身边。

艺兴奇怪地看他一眼,说“你尿急啊”。

“不是。”他说:“我想快点翻过去。”

 

“爬山又不是赶车,慢慢来才有意思。”艺兴拍他肩膀,示意他回头看。

铭恩看到在他们身后的那两个人-----威廉侧着身,左手拄绅士棍,右手正伸向茗仔,一个停顿,茗仔的左手握住了威廉的右手,身体稍微前倾,带动着右胳膊朝威廉挥动,像是要扑进威廉的怀里。

 

“你跑的太急了,”艺兴说,“你可能撞到前辈了。”
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铭恩怔了怔:“可能我真是跑太急了。”

“悠着点。”艺兴说,“我们等一等他们。”

 

两个小青年倚在山石上等候。

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抵达。又过了一会,威廉跟茗仔也抵达了。

威廉拄着绅士棍走在前头,身侧是茗仔,茗仔的头压低着,两只手都抓握在威廉的右胳膊上。

威廉一看到他们就笑,说“嘿,你哋好劲嘅喔”。

而茗仔大概是太累,胸口起伏着,只朝他们挤了个笑,连话都说不出。

 

铭恩把靠背的地方让了出来。茗仔喘口气,把手伸向威廉,威廉很自然地就揽住了他,搀着他走了几步,然后靠在山石上。他弯着腰,双手撑住膝盖,威廉轻抚他的背,一下接一下。慢慢地,他的气息变的平稳,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。

 

“我眼花了,”茗仔说,“我眼睛里就看到一片白茫茫的,像做梦一样。”

“你系傻嘅,”威廉冷眼看他,伸手取下他的眼镜:“还未开拍你就戴这个,反光你唔知咩!”

“我是想省事,我衣兜装不了这个啊。”茗仔理直气壮地噘嘴。

“哈。”威廉朝天空翻个白眼。“没收啊。”威廉说着,把眼镜塞进了自己的皮衣口袋。

 

袋子窄小扁塌,茗仔担心镜片会挤坏,精神一瞬大振,扑向威廉。两个人小孩打架似的纠缠到了一起,一个冷冷酷酷地伸手护住口袋,一个龇牙咧嘴地叫着,手舞足蹈地抢着,闹着。

 

“我以为昊茗哥很累,结果我看的比他还累。”另一块山石边上的铭恩如是说。

其实,在威廉跟茗仔未抵达之前,他内心多少还存在着一点愧疚感。不过现在,这点愧疚感早就随着那二位的闹腾而烟消云散了。

 

“喝水。”站在他边上的艺兴将杯子递给他。

“谢谢。”他说,看一眼善心的同伴,问他:“现在下山,还是等他们打完了再一起下山?”

“现在吧。”艺兴目不斜视地回答。

 

两人一前一后,迈着小青年所特有的灵活步伐,迅速而稳健地来到了山下。

天地宽广,空气足够新鲜,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次深呼吸。

剧组预定的山洞就在前方百米处,属于男孩子们的英雄梦想就将起航。

 

艺兴从背囊中取出剧组之前下发的地图,指点铭恩看山洞的布局。铭恩相当专心地端详了好一阵,然后抬起头告诉艺兴三个字:看不懂。

 

“其实我也没看懂。”艺兴说。

“那怎么办。”铭恩皱眉头:“万一里面有机关,就是那种人一踩上去就会嗖嗖嗖射出飞箭的那种,万一射到我们怎么办。”

瞬间,艺兴露出惊恐的表情。

“是啊,那怎么办。”艺兴说,“不如我们再等一等吧。”

“噢。”铭恩说,“那我们就等一等。等威廉哥跟昊茗哥一起进去吧。”

“好吧。我们等。”艺兴难过地说:“这难道就是命。”

 

此刻天地变色,两位小青年内心凄凉。两人耳畔依稀听到驼铃响,还似有人哼唱“苦海翻起爱恨,这世间难逃避命运”。两人都知道这是幻听,苦着脸对视了很久,直到驼铃声逐渐消散,歌声也停止,远处,真正的人声响起,这一回,威廉跟茗仔随着剧组大部队一块到来。

 

威廉跟茗仔一定是和好了。铭恩想。他们两个人是不如自己跟艺兴年轻的,然而此刻,他们的步伐却比自己跟艺兴的还要轻快惬意。

 

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。茗仔的鼻梁上没有架着眼镜,威廉右边的衣兜里是鼓鼓囊囊的。

 

“这是什么?”艺兴点着茗仔的领口问。

艺兴的眼睛尖利,铭恩经他提醒才发现,茗仔的蓝色衣领上面,来时还没有的,现时,一条纤细的花茎穿过领子钮扣的小孔,隐秘而稳妥地镶嵌在了衣领的上面-----花茎顶端连着一朵娇嫩的小花,花心花瓣都是雪白的,如白雪般的纯净。

 

“哪儿采的呀?”

 

铭恩看傻了眼。铭恩从不知道原来寒冬腊月还有这么漂亮的小玩意。铭恩叫不出花名,拼命回忆也记不起这到底是生长在他来时路上的山顶,还是山脚,或是刚才他跟艺兴愁眉苦对时脚下踩着的泥巴地-----可那土地分明是干涸的。

 

威廉和茗仔只是看了看彼此,谁都没有开口回应铭恩的好奇。茗仔低垂着双眼,牙齿轻轻咬住嘴唇,嘴角微扬。茗仔的肤色在阳光下泛出了浅淡的红。威廉温柔地注视着,然后把头偏向了有着阳光照耀的那一方,笑的像朵向日葵一样。

 

此时此刻,铭恩很懊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。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傻叉。

忽然间,他觉得自己能够深切体悟到丽颖对他的临别赠言了。

-----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切,都要来的更加难以抵挡。

 

所幸身边还有一个艺兴。同病相怜总好过祸不单行。他想。他用目光搜寻艺兴,恰好艺兴也正在搜寻他。两双眼睛找到彼此,恍惚间,宛若亲人久别重逢。

“这都是命。”他看到艺兴用口型对他示意。

 

是的。这是的。

他点头,苦笑着回应艺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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