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熟--14.补遗.
晚熟--14.补遗.
后半夜的时候，威廉爬了起来，经过下铺时特意朝里面望一眼，床铺是空的。
威廉听到另一张床铺传来的呼噜声，此起彼伏，好像二重奏，威廉偷笑着走出房间，解决内急后威廉在厕所门口站了一会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山洞外此刻繁星满天，没有寒风，没有霜冻，茗仔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，烟头亮红，随着他的呼吸而忽闪忽灭。茗仔反戴着鸭舌帽，脖子里缠着厚围巾，身上的羽绒服敞开着，拉链头一晃一晃，看似要与地面做亲密接触。
洞口外的几盏镁光灯仿佛在与星星争辉，它们把威廉的脸庞照的透亮，连每一根细小的汗毛都无比明显。威廉用肩膀碰了碰茗仔，茗仔看他一眼，往边上挪了几寸。威廉嗅着烟草味道，迅速地坐到了石头上，与茗仔肩靠着肩。
茗仔这时又看了他一眼，威廉看到茗仔把香烟衔在嘴里，伸手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。青灰色的烟圈在威廉的眼前升空、消散，茗仔半垂着双眼，手势麻利地将围巾缠上了他的头颈。
威廉的头颈立刻就变得暖融融的，绒线贴服着他的皮肤，他的全身都暖和起来了。
他看向茗仔，茗仔掐灭了烟，两条腿朝前伸展着，茗仔正低着头，将羽绒服的拉链向上拉动着，很快，就拉到顶了，竖起来的衣领遮挡了茗仔的半张脸，只露出一双眼睛-----那里面有一整片的星空。
“你失眠啊？”茗仔的声音隔着衣服，听起来有点闷沉。
“没有。”威廉说，“我在找你。”
“我烟瘾上来了。”茗仔说，“我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关门了。”
“没有。”威廉说，“你走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，不过我好像能够感觉到你不在了。”
茗仔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。
他转向威廉，推弄了一下他的肩膀：“你就扯淡吧。”
“我没骗你。”威廉认真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，看着茗仔的眼睛说，“我本来是睡得很不错的，我做梦了，还梦到了吃的，但是突然间，我好像被人从天台往下推，我一下子就吓醒了。”
茗仔瞪圆了眼睛，仅仅一瞬，又恢复成了月牙的形状。他将拉链向下拉了拉，露出嘴巴，他看着威廉，一开口，白白的气体就跑了出来。
“你是不是要小便了？”他说。
“你好聪明。”威廉点头：“我后来是去小便了。”
茗仔得意地露出了虎牙：“我就知道啊，我以前也是这样的，感觉被人推下去，其实就是要小便了嘛。”
威廉盯着他雪白闪亮的虎牙，很无奈地叹了口气：“我们能不要再讨论小便了吗.....”
茗仔的笑声在空旷的野地里显得突兀而生动。要是此刻有路人经过，多半会以为正在上演倩女幽魂。威廉面对这样的他，感觉又想扁他，又想去拥抱他。正在考虑究竟要选哪一样的时候，他面朝威廉，示意他你过来啊。
-----“没什么大不了的，”他拍着自己那个瘦瘦窄窄的肩膀，笑着说“给你依靠啊”。
他的思路是跳跃的。他大概是想到了某首口水歌了。
威廉感觉到了一点无奈，威廉其实一直都不是很理解他的品味，各种方面的，但威廉一直都没敢明示他，威廉自小受西式教育，懂得什么叫做相互尊重。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茗仔-----眼里住着星空的茗仔。他的男孩。
“哎呀。”
这一声在万籁俱寂的野地依旧显得突兀而生动。刚才的纠结此刻有了结果。威廉揽住茗仔的肩膀，拖他一把，让他把脑袋枕在自己的肩头。
茗仔又笑出了两条月牙。他捏着威廉的下巴告诉他：你弄掉我帽子了啊。
“也是我的啊。”威廉用额头顶向他，这一下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了，他举起胳膊，搂住了威廉的脖子。
过了一会，他睁开眼睛，听着威廉在他耳边轻声地问“感觉怎么样”。
“感觉啊，”他重复着威廉的话，伸手弹了一下威廉的脑门，在威廉抓他手的时候回答他：
“感觉像被人从天台往下推啊~”
威廉立刻联想到了最初的那个话题。威廉突然又想扁他了。
威廉把手伸进他的羽绒服，照准他的胳肢窝一通乱挠，威廉知道他怕痒，还知道他怕小强，但寒冬腊月哪来的小强让威廉抓，而且威廉也不会去干这个。
现在没有路人，只有野地空旷，还有漫天的繁星一块儿注视着威廉这么戏弄他。他缩着脖子躲闪着，眼里快要笑出泪花。然后那声“哎呀”再度响起来了。
-----泪花闪烁在威廉的眼眶，威廉晃动着右手，那上面一圈红红的牙齿印。
“你怎么这样啊，”威廉好像快哭了：“你这个人一点也不讲道理啊。”
“我感觉很好啊。”茗仔又搂住了威廉的脖子，笑嘻嘻地看着他。
“可我感觉很痛啊。”威廉的眼睛红了。
“我知道，我是说......”茗仔抿住了嘴巴。
“你仲想点啊......！”威廉真的掉出一滴眼泪了。可能真是太痛，连家乡话也跑出来了。
“我是说，我是说，”茗仔大概是觉得愧疚了，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了。
威廉揉了揉眼睛，脸颊被茗仔包裹住了，茗仔的手指描画着他下巴的线条，嘴唇凑到了他的耳朵边上：
-----“我是说，我刚才感觉很好啊”
茗仔的声音是软糯，而又带着点性感的小烟嗓，好像年糕，又好像是芝麻馅的汤圆。
威廉想象着烟草的撩人，还有食物的甜蜜，眼睛终于不红了。
他拉住茗仔的手：“我们一起等日出吧。”
“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。”茗仔说：“我觉得好困啊。”
“我想看日出。”威廉说：“我喜欢太阳啊。”
“待会我画一个给你。”茗仔语重心长地说：“年轻人，不要熬夜不睡觉，对身体不好啊。”
威廉的眼圈状似又要泛红：“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喔。”他很伤心地说。
“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。”茗仔奇怪地看着他，把他拉起来：“你乖啦，走吧。”
“可我真的想看啊！”威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，两只手抓着茗仔的胳膊摇晃。
茗仔弯起了一边的嘴角。
茗仔的眼神很酷，威廉被看的有点慌。
-----“陈伟霆你这是逼我动手啊。”
茗仔微笑着说。
威廉看到茗仔的羽绒服袖子已经快挽到胳膊肘了。
威廉当即撒腿朝山洞跑去。想想不甘心，抵达洞门之际转头朝茗仔扮了个其丑无比的鬼脸，之后便继续朝前挥动手臂。
隐约有笑声从威廉的身后传来。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，这片笑声显得无比的生动，这是威廉最喜欢的声音。
渐渐地，威廉的脚步慢了下来，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，他轻轻地摇着头，肩膀微微颤动，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朋友。
那是威廉的男孩带给他的-----他的男孩有一双举世无双的眼睛，那里面有一整片的星空。
而威廉的世界，就定居在那片星空里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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