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熟--17.
晚熟--17.
太阳落山时，一辆大巴车披着霞光，朝剧组成员们驶来。轮胎扬起的小片尘土，在金红色光线的映衬下，颗粒分明，仿佛在舞动。
越过车子眺望远方，大地此刻空阔无际，人的心一下子就能飞到很远的地方。
车门打开，剧组成员们排着队，依次上车，威廉选择了座椅的第二排，左手边靠窗的座位，可以观看沿途的风景。座椅是双人座，威廉坐在内侧，外侧空着。威廉想招呼铭恩过来，被这个九五后青年婉言谢绝了。铭恩拉着艺兴，两个人坐到了车尾，压低脑袋，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。
威廉看不清也听不清。威廉的隐形眼镜跟发胶一起，安放在了茗仔的背囊里。
茗仔先他一步上车。跟他一样，茗仔选择的也是左边靠窗的位置，在威廉后面一排，也是内侧，外侧空着。
在威廉走过茗仔身边的时候，茗仔并没有对他侧目，茗仔戴着耳机，威廉隐隐听到有乐声漏出来。威廉倾身而上，将耳朵凑到耳机边上。下一秒，茗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，告诉他一个英文名字：longer。
“又是老歌啊。”威廉小声回应着，直起身，向前走去。
在他俩坐定之后，陆陆续续地又有其他人上来，很奇怪地，没有一个人对他们身旁的空位感兴趣：没有一个人过来询问“这里有人吗”，也没有一个人直接过来坐下。
他们两个，就像被其他人抛弃了一样。
车程过半，市区逐渐临近，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地后退着，白茫茫的一片，一片接连着一片。
威廉觉得头晕，眯起眼，用拇指跟食指揉捏眉心。
后脑勺忽然传来小小的异动，威廉回过头，看见茗仔正朝他轻轻抖晃手里的小药瓶，瓶口摩擦着威廉的头发，茗仔的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。
威廉接过药瓶，拧开盖子，一大股薄荷气味散逸在空气当中，威廉将药水倒在手指上，再涂抹上两边太阳穴，接着转过头，重新靠住椅背。
薄荷的气味缓解了威廉晕车的难受，威廉闭上眼睛，尝试着打盹，想着等睡醒了，酒店也该到了。后脑勺这时又传来了小小的异动，威廉举起手，摊开掌心，上面立刻就被放上一件小东西-----一个黑色的眼罩，是威廉满世界奔波时常用的那一款。
威廉的嘴角向两边弯出了可爱的弧度。他目不斜视，想要抓住那只送东西给他的手，那只手正在往回缩，威廉只来得及触摸到对方冰凉的指尖。
一声压到极低的笑声在威廉的身后响了起来。
威廉将眼罩戴上，大半张脸都被遮挡，只有嘴角的弧度还保留不变。
车子在一个公厕边上停了下来，有工作人员下车去方便，等待的过程中，威廉的睡意也被赶跑了。威廉取下眼罩，向左右看了看，在心中计算还有多少时间才能抵达酒店。
后脑勺的异动此刻再度传来。威廉凭借感觉猜测，这次应该是水杯了-----茗仔常年不离手的那只，深棕色，瘦高细长，跟茗仔的身材很像。
威廉屏气凝神，默念三二一，猛然举起双臂，向后抓去。
“唉哟。”
这声不大不小的叫喊过后，威廉的手心牢牢地裹住了那双冰凉的手。威廉露出胜利的笑容，稍微转头，两双眼睛彼此凝视。
茗仔的眼睛里有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人影。威廉清楚地看到，那个人影就是自己。
威廉觉得茗仔一定也能看到他在自己眼中的倒影，独他一个，再也不会有别的什么了。
“你好皮啊，”威廉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，“你这么不乖，等一下我不请你吃牛排哦。”
“不吃就不吃。”茗仔朝他吐吐舌头，“我有方便面啊。”
“哪里来的？”威廉诧异。
“艺兴送的。”茗仔得意地说，“是感谢我送他鞋垫的礼物。”
威廉回味着四个人一起就着锅子捞面条的情景，几张笑脸与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了一起。还有自己陪着茗仔一起洗餐具时，水流冲刷着茗仔的皮肤，茗仔低着头认真工作的样子，心里头一下子柔软了起来。
“我也想吃啊，”威廉认真地请求着：“你可以请我一起吃吗？”
“嗯.....”茗仔装出为难的样子，面部表情变化丰富。隔了一秒钟，茗仔露出一只虎牙，微笑着对威廉说：“好吧，我同意啦。”
“咁就好啦。”威廉笑着接口说：“你替我省下牛排的钱，早点晚点我们一定发达啊~”
“发你个大头鬼啊~”茗仔哈哈大笑，用力地拍打威廉的肩膀。
两个人嘻嘻哈哈着，一个侧着身，扭着脖子，一个半蹲着，胳膊扒住椅背，一路就以这样的姿势交流着，却完全没想过要坐到一起。作为两名九零后的时尚青年，端坐车尾的铭恩跟艺兴着实难以理解这种行为。“不就是个座位么，”艺兴淡然地说，“可能对那两位而言，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吧。”
对于艺兴的思考，铭恩似懂非懂，想参与讨论却又觉得没有什么可讲的。铭恩觉得或许有空时可以去问问丽颖，女人的心思更细腻，也许更能解释的清。
天黑之前，大巴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。剧组成员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车子，茗仔这回又先行一步，威廉收到茗仔发来的短信，说七点在茗仔的房间碰头。
威廉握着手机，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，跟司机师傅道声谢后，威廉起身，慢慢地走下车阶。
在穿越人堆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，他停下步伐，对胖导笑了笑，喊声阿头。
“内里新开一家咖啡吧，听闻口感几正。”胖导看着他说，“怎样，有冇兴趣尝试下？”
威廉的腕表显示此刻刚过五点，时间仍充裕。威廉点头同意，笑着说“我请”。
胖导指名的这家咖啡吧位于酒店的第三层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小小一间，墙面挂着几幅抽象派画作，装修极致简约。
威廉跟胖导面对面坐下，点单，很快，侍应就将冰水跟咖啡送了上来，两块迷你起司是附赠的，威廉看着嫩黄色的精美甜点，脑海里想象着要是茗仔看见这个，眼睛大概又要弯成月牙的形状了。
威廉不自觉的低笑打断了胖导搅拌咖啡的动作，胖导搁下汤匙，直视威廉的双眼。
“听闻你在TOMMY’S预定了牛排夜餐。”胖导说。
“原本是这样打算。不过已经取消了。”威廉说。
“发觉更好的食肆了？”胖导问。
“冇。”威廉说，“有了新的饮食安排。”
“你不介意我多嘴问一句吧。”胖导说，“你的新饮食是什么。”
威廉思考了几秒钟，然后诚实地回答胖导：“是即食面。”
“即食面冇营养。”胖导即刻凝视他的眼睛：“偶尔换换口味无妨，长此以往会把身体搞坏，增肥是小，要是搞到要洗肾了，那就真是得不偿失。”
胖导自小受各类书籍熏陶，一肚子文化又心思细密，不会无端端地跟自己讨论即食面对身体的损伤问题。威廉不是傻瓜，或多或少听出了胖导话里的一些弦外之音。
可是威廉并不觉得惊慌。威廉将手肘抵靠到桌上，身体前倾，回望胖导的眼睛。
“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。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。”威廉说，“我不是因为想换口味才想食即食面，我是因为中意。”
“你中意？”胖导略微偏头，表情好似不可置信。
“我中意。”威廉点头，将那三个字复述一遍。
胖导发出了一声轻嗤，将视线从威廉身上挪开。杯中的咖啡现已凉透，咖色表面浮出奶白色的沫子。胖导摇摇头，捞起汤匙丢进威廉的杯碟里。
“你见没见到这杯咖啡，早先还是香醇温热的，不过几分钟，就无温无味了。”胖导连连摇头，“你有冇想过，终有一天，你同你的即食面也会落到如此地步。”
“哎，你这样讲，”威廉忽然紧张地压低音量，将手掌竖起来似要遮挡外害：“阿头啊，你千万冇让佢知晓你这样讲啊，佢会爆POW噶，佢最憎别人拿他同物品比较，佢总话‘人是人，东西是东西，东西是死的，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’。SO，冇再讲啦，阿头！”
威廉的煞有介事令胖导呆愣当场。
胖导认识威廉的时间不算短，何曾见过他如此紧张又如此鬼马地叮咛与嘱咐。
胖导从今晨的坠绳事件中窥出那两人的关系不一般，内心担忧两位后生仔的未来，本意是好心提点，想不到竟让他看到了这么有别于以往的威廉。
胖导的心中百感交集，千头万绪化作一记手刀，照准威廉的脑门重重敲去。
只见威廉一只胳膊举起抵挡，另一只伸向了赠品甜点的方向。
“既然你不食，那你这只送俾我得唔得啊~”威廉笑着作揖，“佢中意食甜的呀~”
胖导的呆愣一瞬化为释然的低笑，大手一推，将甜点推向活泼可爱的威廉。
胖导目视着傻小子冲向柜台要打包袋，步子轻快宛如出笼的鸟儿。
胖导好气又好笑，郑重地决定就此闭嘴，从今往后，再不过问那两位后生仔的感情私事。
得到了袋子并已将蛋糕打包完毕的威廉向店外冲去，岂料，零点零一秒后他又折返，弯下腰，眨着眼睛盯着胖导看。
“仲想点啊？？？”胖导忽生不详的预感。
“冇嘢~”他笑着说，捧住胖导的脸蛋左看右看，随即狠狠地亲上了一大口。
再是一个零点零一秒。
威廉已然跑的没影了。
胖导在四周异样的目光包围下，发出了爽朗的大笑。
“个死仔唷~”
评论(37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