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乡路冷

晚熟--22.

晚熟--22.

 

最后那两段戏,一段是讲二爷受伤,让佛爷跟八爷救出矿洞;另一段,是讲四人身处陨铜幻境时,各人不同的所见所想与言语行为。

 

茗仔与威廉在大间里拥抱着转圈时,艺兴与铭恩也正在监视器旁观察,可以说是全程目睹了齐先生与佛爷的重逢。铭恩非常欣赏茗仔拥抱威廉时那种欢快的样子,这令他想到某部电影的经典台词-----世间所有的相遇,都是久别重逢。铭恩在脑海中勾勒稍后自己即将面临的情景:作为佛爷的亲信,副官又会在幻境中与谁相遇并重逢呢。

 

艺兴不知道铭恩会与谁遇上,艺兴的剧本明确写着:丫头是二爷的心魔,是他心头最美丽的伤口,这个伤口会跟随他的后半生,直到他离开这个人世,与丫头在天上相遇重逢。

 

早先,艺兴不懂该如何演出二爷与丫头的伉俪情深,他的搭档阿袁,秀气文静,是个比他还要年轻的九零后,两人平时交流不算很多,彼此之间的感觉好似兄长与小妹,有信赖,有关怀,就是没有亲昵与敞亮。后来,艺兴被茗仔点拨,尝试着用眼神入戏,艺兴长时间地将眼神凝聚在“丫头”的身上,让自己的眼中只有她。起初有点别扭,眼球酸胀,后来渐渐习惯,觉得二爷与丫头之间就该是这样的,尤其是雨中求药那场戏,艺兴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当成了二爷

 

-----一道铁门阻隔他与威廉,铁门之外,是近在咫尺的死亡;铁门之内,是生的希望。尽管微小,他也要全力去拼,为了他的丫头。

 

拍那场戏的时候艺兴的情绪几近崩溃,但这并不是他,而是二爷。戏结束了,他的任务也就结束,他抹去满脸的水,有眼泪,有人造暴雨,它们在他脸上混杂,制造出颇为悲凄的效果。

他浑身哆嗦,接过助理递来的羽绒大衣,他看到威廉跟他差不多的浑身哆嗦,双手握着水杯,一个劲地仰头灌热茶。“你知道吗,我有一种死去活来的感觉。”威廉跟他开玩笑。

 

潮湿的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生姜的味道,威廉全身都沾染了这种味道。这就好比冬日里的一床暖被,濒死的鱼被好心人扔回大海,又或者是对爱绝望时看到了漫天播撒的红色玫瑰。艺兴朝周围张望,并没有看到那个意想之中应该出现的人。艺兴愣了几秒钟,接着就暗笑自己绝对是魔怔了,那是别人的事情,跟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。

 

艺兴静静地盯着监视器,只等导演一声令下,他现在是一身深红皮衣的倒斗高手二月红了,他的双手被化妆师画满了伤痕,鲜血淋漓,有一种凄婉的美感。

 

导演喊“开始”,艺兴踉踉跄跄地推开那扇门,两双手臂同时将他迎接,他卧倒地上,脑袋枕住身后的人造石墙。

 

“二爷,二爷,”茗仔呼唤他。忧心忡忡的样子。目光在他身上定格了一秒钟,就马上转到了威廉的身上。

 

“二爷,二爷,”威廉也是这么呼唤他,皱着眉头很酷的样子。目光只是略微扫了扫他的脸庞,估计连眉目都还没有看清楚,就马上去迎接茗仔的目光。

 

艺兴平视前方,茗仔与威廉的侧脸都包括在他的视线范围,茗仔与威廉一人握住他的一只胳膊,两双眼睛并不看他。艺兴听到他们小声的商量。

 

“佛爷,怎么办啊。”茗仔说。可惜这部戏不用原音。艺兴觉得茗仔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,都是温柔到骨子里。

 

“一定要救他。他只剩我跟你了,我们不救他,谁救他。”威廉回答。威廉分不清平翘舌音,前后鼻音,一些发音仍旧难改乡音,与他交流时,艺兴常常需要低头憋笑,才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太失礼。但艺兴还是很钦佩威廉学习普通话和韩语的毅力。艺兴觉得威廉说的最好的普通话一定是我爱你,说的最好的韩语大概也一样。

 

“嗯。”茗仔坚定地点头。只此而已,威廉就笑了。前一刻还是面瘫,这一刻就成了大兔牙,艺兴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。威廉的手搭住了茗仔的肩,像是要对他的忠肝义胆表示赞赏。其实表达赞赏的方式有很多种,为什么就非得在一位危重病人面前,用搭肩,接着再拍拍手背的方式呢。艺兴突然发现,这会儿,威廉跟茗仔谁都没有握住他的手了,艺兴的手上淌着血,威廉跟茗仔的手心与手背正交叠,眼神也正缠绵,艺兴真的很不愿意用这样娘炮的形容词,但这是真的,是他无法选择性失明的事实。

 

艺兴虽然没有吃过猪肉,但总算见过猪跑,知道什么叫感情与事业难以兼得,也知道所谓的办公室恋情最easy come easy go。但凡事总有例外。威廉跟茗仔就是这个例外。

你管这个叫假公济私也好,叫恋爱工作两不误也好,反正艺兴深深地觉得二爷是永远都不会瞑目了。

 

看就看吧,摸就摸吧,笑就笑吧,艺兴想随便你们怎么着吧,只要你们高兴就好。

艺兴以一个凄美的垂首结束了自己在矿洞的戏份。睁眼后,他接受了两位男士的赞美与祝贺。

“你演的很好,你看起来很痛苦。”这是茗仔说的。

痛苦是真的,而且我并不需要演。艺兴在心里说。

“真的很好哇,你演的好帅。”这是威廉对他说的。

“谢谢。”艺兴说,“我先走了,我想去外面转转。”

 

艺兴手上的血痕终会被清洁干净,但记忆不会,关于茗仔与威廉的记忆也许会伴随他很久的时间。有一个采访,艺兴一直记忆犹新,娱记问茗仔要是能重新选择角色,他会愿意演谁,茗仔的回答是二爷,娱记不解,艺兴也好奇原因,茗仔的回答很有意思-----因为羡慕二爷桃花最多啊,八爷就惨啦,身边就只有一个佛爷,八爷应该也是想要八嫂的呀。

 

艺兴当时无知,还真以为这是茗仔的肺腑之言,艺兴现时稍微懂事,细细思量,这确实就是茗仔的肺腑之言。说是羡慕,实际是炫耀,八爷只有佛爷,而他自己,就只有威廉。

这个世界不是谁都能轻易说出“唯一”的,能说出来的,那就是确定无疑的爱了。

 

这是自己跟阿袁之间所没有的东西,艺兴想,二爷与丫头相爱,自己与阿袁演出他们的相爱,终归只是演,他跟阿袁之间,有信赖,有同事对同事的关怀,却永远也无法做到敞开心扉,他们谁也无法成为谁的唯一。他们不是威廉与茗仔。

 

艺兴走开后,茗仔拿着剧本也走开了,威廉看到他朝胖导的方向走去,威廉溜到他们边上,竖起耳朵偷听。

 

“我可以多加几个词吗,比如坏东西或混球什么的?”这是茗仔问的。

“也许可以吧,或者你试下咯。”这是胖导笑着回答的。

 

“算了。还是不加了。”这是茗仔稍后说的。

“随你咯。”这是胖导大笑着应和他的。

 

威廉赶在茗仔发现他之前,溜回了就位的地点,茗仔很快也回来了,握着剧本坐到了他的身边。威廉觉得有必要弄清“坏东西或混球什么的”是在指谁,又不想让茗仔知道自己刚才的无耻行径,内心颇为纠结,反倒是茗仔先开口了。

“我不喜欢这段词,骂人太难了。”他说,“要我打架或许还行,要我骂人简直就是要我捞月啊。”

 

威廉知道他说的是八爷与佛爷重逢后,八爷劈头盖脸地痛斥佛爷的那段词。

威廉有点感动,握住他的手说:“没关系,做戏来的,你可以骂我我不介意。”

 

“噢。”茗仔说。茗仔抽出手,非常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,说: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。”

“什么???”威廉说。

“我没有怕你介意啊。”茗仔一本正经地说,“我是觉得这段词写的太搞笑了,什么‘把我一个人丢下’啦,‘我的心都要碎了啊’,八爷又不是秦香莲,一个人乐得逍遥快活还来不及呢,哪里会去埋怨佛爷不理他啊。”

 

“好像有点道理。”威廉点点头,继而又摇头:“不对啊,这是在幻境,不是现实,你点知八爷不会被孤单寂寞打败,因而责怪佛爷抛下他一个呢。”

 

“是啊,所以我接受了啊。”茗仔说,“所以我去找导演商量,问他能不能加点词,既然要骂人,就不能这么文雅啊。”

 

“你,想加什么词?”威廉呆呆地问。

“没什么,就王八蛋啊坏东西啊混球啊臭人之类的。”茗仔笑嘻嘻地回答。

 

“但你刚才又说你不会骂人的。”威廉缩缩脖子,用食指点向他。

“是啊,”茗仔笑,“可我是演员啊,而且骂的又不是别人,是你啊,平时哪里有机会骂你啊,现在多难得啊,哈哈哈哈哈。”

 

威廉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。“你就这么喜欢骂我咩.....”威廉欲哭无泪。

“是啊。”茗仔笑出了雪白的虎牙,回忆着往事,告诉他:“佛爷抛下八爷不管,你以前也老是留我一个人啊,你坐飞机离开,我就在房间里发呆,想你在飞机上会做些什么,想的我头都快炸了,你真的很坏,一条短信都不给我发,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,我怕你在忙,可能是在谈唱片的事情,也可能是又有饭局了,我都不敢找你,我怕万一被别人知道,我们两个就都该完蛋了。”

 

茗仔没有说错,那段时间确实是忙。忙到什么都快要遗忘。威廉心里酸酸的,垂下脑袋,轻声地说了句“对不起”。

 

“还有那个时候,”茗仔又说,“你从我面前走过,你一眼都没有看我,我只好数着一二三四五,计算离活动结束还有多少时间,我想,要是你在倒数最后一秒前还不看我,我就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,还好你来了,但你真的很坏,你为什么要在我背后吓唬我,你真的很坏啊。”

 

威廉想说“其实我是有点不好意思,怕你已经忘了我啊”,话到嘴边,喉口却哽咽,依旧只好用三个字代替:对不起。

 

“唉。”茗仔叹口气,停了一会后再继续:“还有前个月,你坐在我边上听音乐,我问你在听什么,你都不理我,你那个时候比佛爷还要酷,比冰山还要像冰山啊。我知道你生我的气,但你是知道我的,我这个人嘴很笨,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,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找你诉苦,你比我要忙太多了,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坏啊,你就会说怕我辛苦,难道我就不怕你辛苦了吗,你这个人真的很坏啊,唉,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真的很想揍你啊。”

 

威廉什么也说不出了。他的灵魂仿佛跟茗仔对调了。这是头一次,茗仔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,他一边听,往事就一幕幕地在眼前汹涌,他很庆幸他没有因为要赶飞机而缺席那个活动,更加庆幸他没有在那个活动结束以后再去寻找茗仔,他跟茗仔两个人,很多事情就像是注定的,少一步或者多一步都不行。

 

威廉去握茗仔的手,茗仔的手背刚才揉过眼睛,手上有点湿了,威廉低下头,将茗仔的双手合拢,凑到嘴边亲吻,这一下停留的时间很长,茗仔注视着他,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提醒“有人在啊”,他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嘻嘻哈哈,这个吻是小心翼翼而又无比郑重的。

 

“我以后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。”他对茗仔说,“不管我跟你要去到什么地方,不管多累多忙,记得要联络对方。”

茗仔点头,小声地说:“好啊。”

 

“有什么不开心的要马上讲出来,要告诉对方。”威廉说。威廉的拇指拂过茗仔的眼眶,茗仔的眼睛红红的,里面从来就只装得下威廉一个人的影像。威廉握紧他的手:“知道了吗。”

 

“好啊。”茗仔点头,嘴唇抿了起来,好像要笑,又好像在回味威廉说的这些话。

威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想这个人就是自己最最喜欢的,想要永远保护并宠爱的。

威廉张开手臂拥抱上去,立即就得到了回应,威廉的后背被温暖包围,茗仔此刻真的就像个小太阳。

 

威廉想了想,贴着他柔软的耳垂告诉他:“可以骂人,可以打架,但不准记仇,骂完打完就要马上和好。”

 

茗仔的笑声好像微风吹拂树叶,沙沙沙,几缕阳光照射在上面。

威廉的心中勾勒出全世界最美好的画面。

 

“这个我喜欢呀~”茗仔扬起了快活的笑脸,

“这样的话,我以后就可以随便欺负你啦~~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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